第四十八篇 月姥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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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
晴一到家，天就落黑了。

晴洗洗刷刷，月牙儿就冒出来了。

晴把布块儿摆好，低头锁边的当儿，月牙儿已经吊在她家的楝树梢打提溜了。

晴躺在窗上想心事的时候，月牙儿移到了她窗前，看她屋子里瀑布般垂下的布匹幽幽生辉。

晴梦见银棒的时候，月牙正倚在她床头，谁家的男人正打着响呼噜。

多年以后，晴抚着银棒的棺材哭泣的时候，还是这样的月，还记着这个梦。

二

谢家寨小，却是个好地方，用胡子爷爷的话说，是占得住风水。

谢家寨四面环水。

平缓清澈的银泉河打北面逶迤而来，绕过东面在东南角打了个弯就径直向西去了，谢家寨就窝在银泉河夹着的“裤裆裆”里。谢家寨的西面与河平行着的是一道月牙形的湖，两个月牙儿尖尖处，各有一个小嘴嘴与通河的沟渠相连。这眼湖喂的是活水，分外清莹，初七初八的晚上，天上一个月亮，湖里两个月亮，晃得人眼睛都打花花。这个湖叫月姥湖。

自打晴嫁到谢家寨后，男人们背后说，这眼湖像晴的眼睛。

多年以后，晴的骨灰在湖边入土的时候，有人看见月姥湖眨了几下眼，哭干了泪。

三

月牙儿吊着梢挂在了西天。

老叫有家的门砰砰地响了。狗汪汪成一片。

谁呀？

叔，是我。

门开了。双喜披着褂子走进来。

叔，让婶儿看看娃蛋儿是咋回事，晌午还好好的，我抱着他到湖边溜达了一圈，回来就开始哭，哄不下，量量也没烧。

老叫有没说话，走到西窗下喊了声，棒他娘。

一阵窸窸窣窣声，金棒娘扣着衣衫出来了。

咋啦？

老叫有低低跟她说了几句。

走吧，金棒娘把门一锁，一路相跟着双喜往东头去。狗汪汪成一片。

双喜的小趴趴屋里挤满了人。昏暗的灯光下人影攒动。金棒娘一进屋，人影自觉后退，让出一条路。娃蛋儿在双喜媳妇儿的怀里扯着嗓子嚎，哭得委屈。一见金棒娘那孩子哭声更凶。金棒娘朝双喜摆摆手说，拿个碗来，盛半碗水。

金棒娘从兜里取出坠儿——筷子上系条绳，绳子端头栓个小石头，把坠儿吊在盛满水的碗的正上方。然后闭目念咒，呢呢喃喃，分不出字眼。小孩的哭声放低了些，瞅着金棒娘发愣。

金棒娘突然睁开眼道，是我儿金棒的走直路，不是的走弯路。

坠子果然像钟摆来回晃悠，是直路。

儿呀，跟娘报喜的走直路，报忧的走弯路。

坠子沿着碗边儿走了一圈，是弯路。

儿呀，自个儿事的走直路，家里事的走弯路。

坠子沿着碗边儿又转了一圈。

儿呀，谁个有事，我念叨到谁你就走个直路。

金棒娘念到银棒的名字，那坠儿来回荡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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